【络章】识情(三)
《识情》【三】
等安顿好戴萌和莫寒，已经是正午11点多的事了。
徐子轩向各位协助手术的护士们道了谢，才走进安置在二楼走廊最深处的特殊病房。
说是特殊病房，实际上不过就是墙皮好一些，墙体结实一些的房间罢了。非洲很少下雨，倒是不用担心屋顶会漏水，但这里可不比现代医疗病房，没有经费，资源又短缺，他们当时费了很多劲，才将将收拾出这种条件好一些的房间。
徐子轩反坐在戴萌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手臂就搭在椅背上一脸怨气地盯着她，戴萌没说话，看着她呵呵地笑。
“笑个毛啊。就你们俩，每一个人身上少说也得取出了八块弹片。我们这儿算上我只有两个医生，原定在上午的手术都因为你俩推后了，而且麻醉本来就没有多少，你知道这儿有多少等着手术麻醉的病人吗？”徐子轩一连说了一大串，没好气的瞅她一眼，“说说吧，这身伤怎么来的。”
“意外啦，”戴萌笑眯眯地摆摆手，“戴叔叔向你发誓，真的是次意外。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啦，主要还是——”
“全因为她。”旁边床上的莫寒冷冰冰地丢出一句，歪着头拿下巴朝戴萌那边顶了一下。
“可我不是——”
“不要解释了，就是你。”
“呜……”
徐子轩好像看见戴叔叔脑袋上的狼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老戴你好没出息哦。
徐子轩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莫寒，我们都叫她莫莫。”戴萌伸出包着纱布的右手指着莫寒说，然后又用夹着直板的左手指着徐子轩，“这是徐子轩，你叫她络络就行。”
“徐子轩嘛，我听你说过。不过，”莫寒上下打量着她，末了又冷不丁一眼横到戴萌身上，吓得戴萌一哆嗦，“啧啧啧，戴萌你才比人家大几岁就敢自称是人家的叔叔，你也是不要脸哦。”
“什么啊明明就是她小时候先——”
“可你以前跟我们说她的时候也是很自豪地说她管你叫戴叔叔。”
“不不不喊寒你倒是好好听我解释——”
“啪嗒。”
徐子轩选择悄咪咪地出去，并贴心地带上门。
然后挂着一脸鄙夷的神情回办公室该干嘛干嘛去了。
当走廊里的老式挂钟敲响第一下的时候，医院里突然走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
她大步走进大门里站定，嘴里时不时地对着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说着什么，一只手还抓着一把一看就知道很先进的全黑步枪，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在走廊里散步的病人看见她这幅样子都不敢上前问什么，都悄悄地避开她走远了。她把这些都看在眼里，面上依旧是冷着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快速环视了一周，半点犹豫都没有就顺着墙壁向走廊的最深处的楼梯走去，只留下几个泥土堆成的脚印清晰地印在大门的地板上。
徐子轩走出手术室，摘掉口罩疲惫地长吁了口气。
病人在手术中胸腔内突发大出血，多亏了医生发现得及时，才没有使病人陨命在手术台上。
不过说来奇特，这个病人也是个外来客，跟戴萌和莫寒一样晕倒在医院大门那里，这个男人面容上非洲人的特征十分明显，一身破破烂烂的西装上面几个清晰的弹孔还在不断地洇洇地往外冒着血珠。而且就是在那两个人被推进抢救室的后两个小时，这个浑身是血的非洲男人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大门，迷茫地环视了一圈之后手里死死攥着的手枪咣的一声砸落在地板上，两腿一软倒在护士几分钟前刚刚清理完血迹的地方。
在这样的地方还穿着西装，十有八九是个不简单的人。
虽然心里有点在意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跟那两个人先后倒在医院大门，但徐子轩早就见怪不怪了，在她来的这三个月里，算上今天的这三个人，这已经是第七例了——在这样的地方，无论是什么人，看起来想活下去都不会太简单，她想。
而且她作为这里为数不多的医疗人员，还有另外的事等着她去解决。
算上这台手术，用掉的物资已经远远超出了原定计划，虽然政府每个月都会从小镇上送来一卡车的医疗物资，但也只是刚好能缓和一下燃眉之急而已。酒精，药物，麻醉，甚至就连最普通的绷带在这里都属于很宝贝的东西。毕竟像这种处在国家边境的非洲医院，最缺的是医疗物资，最不缺的就是等待手术的病人。
她记得她和另外一个德国籍的医生发现大出血时立刻着手止血的毫不犹豫，也记得手术结束后彼此累得通红的脸上抹不去的愁容。
她想起了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物资丢失通知，还有病人们脸上不知情的，温暖的笑。
徐子轩下定决心一样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起身走向走廊深处。
当她大大咧咧地推开特殊病房的门时，她看见有个人就站在病房里，在跟床上的戴萌报告着什么。
旁边床上的莫寒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眨了眨眼睛，只好转身双手抱臂靠在门板上等着。
站在床边的人侧着身，徐子轩趁机粗略打量了一下。
布满刮擦的痕迹和大片大片的灰土的灰白色军装像刚从土里爬出来一样，鞋子上也附着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一把她叫不出型号的步枪直挺挺地挂在身后，手里握着配套的帽子和纯黑的战术手套，上衣很随意的敞开着，脖子上挂着的两块金属铭牌抵在黑色的背心上闪闪发亮。一块上是她已经不陌生的花边“S”，另一块上几行小小的英文字样认起来有点吃力。
也是她们机关的佣兵啊。
徐子轩想。
戴萌曾经明确地告诉她说，徐子轩，不要直视我们这行人的眼睛。尤其是我们机关的人。
可是我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不都看着你的嘛。没事啦。徐子轩语气随意，手上收拾药剂的动作依旧。
突然，她的下巴猛地被人大力捏住，脸被硬生生地扭过去跟她对视，她看见她清秀的眉毛锁得死死的，那双她印象里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眼睛里此时只有她从没见过的彻骨的寒意，刺得她全身上下止不住地发冷。
徐子轩，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这是我们这行的禁忌。
因为只要对上眼睛，别人就能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我是你戴叔叔所以你没什么事。
不然，你——
戴萌话说一半就松开了手，在徐子轩愣愣的目光中帮她轻轻揉了揉下巴。
总之，我没骗你。
一身军装的人有些抱歉地说。
徐子轩悄悄看向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看向自己之后身体小幅度向前倾了倾，小心地眯起眼。
嗯……“Tako”？
“Group Leader”？
“Sneak Attack”……嗯哼？
原来她就是那个奇袭组的组长啊。
她又偷偷瞟了她一眼。
她站得笔直，虽然好像比自己矮了一点但身材依旧属于很高挑的类型，形体也是没的说，刚刚过肩的头发被简简单单地束成了低马尾垂在身后，而且她明明是长着很精致的一张脸，却好像透着几分冷峻的意味。
声音清清冷冷的，长的一副干练的模样，看不见正脸，但好像有点好看。
徐子轩看着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想靠近她，想了解她的冲动。
“Tako”吗。
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啊。Tako。
徐子轩看着她的侧脸，悄悄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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